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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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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婚服

船艙狹窄黑暗, 吞雲吐霧時,體溫和氣息濕熱地攪在一起。

古鴻意有些僵硬,其實他和白行玉的距離並不算近, 各自貼著船艙坐直。兩人中間, 隔著整個船艙, 窗影月色投到中央,搖晃。

可是煙霧繚繞,成了一條銀線,貫穿了白行玉, 又把他牽到自己鼻息前。

借著月光, 古鴻意看清, 那雙清冽的眼睛微微狹起, 他生澀地學著吞吐煙圈, 最後只是徒勞地咳嗽起來。

氣息隨煙霧紊亂地噴在自己眉心。

不知道為什麽,古鴻意稍稍張開唇瓣, 把他嗆出的這口煙,重新渡回去。

吞吐,交換。

心臟,又開始堵塞。

如果直接把煙卷塞進他唇間, 擴開他的口腔……

水勢蕩漾,小船隨著顛簸一下,古鴻意正晃神, 便隨之向前傾去, 隨之而來的是一雙手, 穩穩托舉住自己的脖頸。

是白行玉輕輕把他安置在自己膝頭。

黑暗中, 古鴻意看不清對方的姿勢,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也許是煙霧嗆得人頭痛, 也許是船艙狹窄,兩個人長腿交錯本就不舒服,總歸,他沒有坐起來,任憑白行玉把自己攏在膝上。

隔著他的膝頭,

水聲,一聲一聲傳來,砰。砰。

只是感覺到掌心傳來熟悉的溫度,一筆一劃寫著什麽。

“多謝你,還我自由。”

“衰蘭,你不是惡人。以往種種,是我偏頗。”

白幽人的認可,隨他的指尖溫熱地游走在掌心。

這是否算,夙願已成。

古鴻意眼眸一怔,卻並無解脫的感覺。

只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很輕的落在面頰上,隨著長發一起。哈得有些癢。

古鴻意感受到那氣息紊亂,有些急促。

古鴻意已對白行玉的吐息很熟稔,呼吸的頻次,氣息的溫與涼,含淚的時候舌尖會抵住上顎……

衰蘭送客手心細如發,大盜的聽力和目力,記住這些,不難。

落在這艘滿是芍藥的泊船上後,白行玉便神色很不如常。

“我在聽。”

重重的握住。許久無話。好像他只是需要一個支點。

……

“古鴻意,你為何對我那麽好?以後,你不許再對我那麽好。”

黑暗中,對方有些局促不安,長發隨之顫顫抖落在古鴻意面頰上。

這不是問題,而接近懇求。

有些發絲攪進眼睫中,古鴻意索性閉上眼睛,脖頸順從的一仰,便陷進白行玉的腿間,順著喉結扯出一條弧線。

古鴻意兩條長腿試著伸展,便把船艙撐滿。

他有些茫然,“我沒有做分外的事情。我堂堂正正……我。……”

從頭到尾,自己都是這一套堅定的說辭。

擡眼,那雙清冽的眼睛倒懸,對視,只見月光與波光在其間晃蕩。

古鴻意楞神。

……

為什麽是這副神情。

你啊。為什麽總是泫然的樣子。江湖知道麽,萬民知道麽。

你戴著白瓷面具,僅開兩孔以通視線,面具被霜寒十四州劃碎裂之前,你都是躲在面具後流淚的嗎。

整個人仰在白行玉膝頭,古鴻意有些怔然,緩緩伸手舉高,便去仔細地幫他理順頭發。

白行玉很輕微地躲了一下。

“小白……”古鴻意眼睫一顫,還是沒有叫出口。

不想看這副神情。

“……我沒有分外的對你好。”古鴻意深深蹙眉,又迫自己正色道。

掌心繼續寫著,“那怎麽算好?”

“……像我師兄師叔那樣對我,那才算好。”古鴻意認真答道。

“我只是個汴京無父無母的小乞兒,我師父把我撿回來,養活我。”

“盜幫的大家天南海北奔波,跛子劉師叔留在塵山觀天洞,看著我長大。”

“霜寒十四州。若不是來汴京遇見千紅一窟,我此生都不會知道,那是師兄拼了命對戰整個繡閣,為我偷來的。”

古鴻意慢慢講著。黧黑的眼睛裏映照著無邊的水色。

這種無條件的愛護,才算得上好吧。

而自己找白幽人始終是有目的的。

之前,是為了殺他,後來,改成為了得到他的認可。

火海之後,好像又慢慢變化著,好像,想要的不是……

古鴻意認認真真,“我為你,並沒有多做什麽。換成別人,我也會去救。”

白行玉很輕微地蹙眉一下。

他抓起古鴻意的手 ,又放下,重覆幾次,才躊躇著寫道,

“那你也會答應和別人成親嗎。”

古鴻意楞了楞,“我們倆只是在師兄面前……”

古鴻意想說,“裝裝樣子而已”。

可這句話說到最後,語調很輕,幾乎要沒入月色中去。

那雙清冽美目格外認真,對著他的眼睛,說不出來。

古鴻意心口莫名一陣擁堵。

堂堂正正比試……應付師兄……留在我身邊……當摯友……

吻過劍了……是白大俠認可的英雄了……

可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麽心中只有火海裏那一幕。

火焰森森,呼吸停滯,窒息的高崖邊,無盡下墜的快感,火光裏的紅色淚痣,隔著劍起伏的薄唇。

古鴻意逃避似的偏過頭,沒有看見那雙清冽的眼睛重重蹙了一下。

“……古鴻意,那你就對我更差一些。”

寫下這句話的時候,他垂下頭來,下意識地想抱住膝蓋蜷起來,可是古鴻意正依偎在自己膝頭。

那一場流血過後的求婚,果然只是這個意思。

盜幫。盜幫都是這樣的。但我不是你的家人。師尊和我一年見兩面,師尊讓我戴著面具,師尊說不願看見我的臉……

他松開古鴻意的手。

古鴻意心頭一沈,伸手去扶住他的臉頰,想著像以前一樣揉揉搓搓就好了。

不要再吵架了。為什麽自己和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吵架呢。

白行玉卻躲了過去,脖頸往後仰去,寧願不舒服也不想再這樣。

下一秒,風浪打來,小船重重顛簸一下。

閉目。天翻地覆。

“小白。”

再次睜眼時,便被古鴻意整個圈在懷裏。

青白芍藥花海淹沒兩個依偎躺著的人。

“還好嗎。”

“……嗯。”

白行玉推開他的懷抱,翻身蜷起來。很久都不再有動靜。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沈默許久。老船夫悠長的號子靜靜入耳。

“……千紅一窟送我們的新婚禮物。”

古鴻意盯著他青色的後頸,聲音有些不穩。

白行玉蜷縮在芍藥瓣子裏,簡直逃避似的把自己埋起來。

“我們去找吧。”

“好嗎……”

古鴻意此時很想再叫一句“小白”。

心中很沈很沈,伸出手想幫他撚掉淩亂的花瓣,手掌在撫上他的發頂時,又想起那句“裝裝樣子罷了”,指尖又一點點縮回來。

兩個人都站起身,各自拍拍自己,把身上的芍藥花瓣抖幹凈。

古鴻意偏過頭,莫名不敢看他,指揮道,“我去搜船頭,你去搜船尾。”

白行玉順從地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老船夫正搖櫓,只見這兩位衣衫燒成黑煤球的俠客,把劍一撂,便一個沖向船頭,一個沖向船尾,往芍藥花海中一伏。

一個人緊蹙眉頭刨刨刨。

另一個人兩眼空空地大力刨刨刨。

芍藥無奈地搖晃。

老船夫摸不著頭腦,長嘆一口氣,默默搖櫓去也。

那一位紅衣女子特意交代了老船夫,“哎,不要打擾他倆,這氣氛,想必能發生點……”

然後,那紅衣女子嘴角再也壓不住 ,仰面而笑。

老船夫頗迷茫,這二位俠客,先是把艙門一關,便把火點上了,不一會兒,黑煙裊裊升起。

現在二位又抄家似的,帶著某種怨氣到處亂刨。

我的老船!要拆散架了!你們倆給我住手!

老船夫眉頭皺了又皺,再也無法淡定搖櫓,便把櫓一橫,去找古鴻意,他顫顫巍巍道,

“客官,是不是在找一位紅衣女子托給你們的東西啊。”

“正是。”古鴻意直起腰來,拍一拍身上的花瓣,點頭應答。

老船夫重重嘆息,“誒呦。早說,在我手裏呢。這就給你倆拿來。”

老船夫很快將取出一個精致的綢緞包裹,交給古鴻意,他又是長嘆一聲,“二位小俠客,快去船艙裏歇著吧。”

古鴻意得了包裹,點頭答應。便招呼船那一頭專心致志刨來刨去的白行玉。

二人回到船艙,古鴻意先坐下,白行玉便挑了個船艙對角線也坐下 ,遠遠的。

他又抱住膝蓋,然後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綢緞包裹。

沒有看古鴻意一眼。

白行玉拿錦水將雙淚的劍柄戳了戳,軟的。

應該不會是袖玲瓏的暗器一類的。

白行玉緩慢拿錦水將雙淚挑開那綢緞包裹上的同心結。

錦水將雙淚真如一條小泉,探入同心結中,不見聲響,裂帛便開,綢緞如流水般展開。

見了千紅一窟的禮物,古鴻意眼眸一擡,神情很覆雜。

只見,月光與波光撒在粼粼的緞面上,非常漂亮的嫣紅色。

兩件婚服。

一件寬一些,鐵銹般的暗紅,藏了金線,閃爍著沙礫亮光。

一件稍小一圈,流淌著波光的水紅。

但……也許不算婚服。畢竟款式、顏色、細節都有所不同。

再說,千紅一窟此人大概就喜歡紅衣服,她自己不天天穿成一團火麽。

於是,古鴻意搖搖頭,心中念道,不算婚服。

其上,赫然一張字條,字跡很大,龍飛鳳舞:

“大俠們,忙著打架也要穿的漂漂亮亮啊!”

不錯,古鴻意看一眼穿了李守義衣袍的自己,又看一眼穿著自己衣袍的白行玉,在火海中已然燒成兩個黑煤球。

其下,又一行極細的蠅頭小字:

“小衰蘭,給我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老婆,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古鴻意把紙條翻過來,只見又是兩個霸氣的大字:

“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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